李穗桉推开回春堂的木门，药香依旧。路遥背对着他站在堂中，身影沉静。

“回来了？”路遥的声音平淡无波，听不出情绪。

“嗯。”李穗桉应道，体内引气入体第一重中期的气息尚未完全稳固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气。

路遥缓缓转身，目光平静地扫过他，没有赞许，只有穿透皮囊的审视。他微微摇头，抬手指向庭院中那株沉默的古树。

“看见那棵树了？”路遥开口，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，“向上生长是它的本能，是它的道。但它可曾喧哗？可曾日日计量长了多少寸？”

他的目光陡然锐利，直视李穗桉：“执着于境界高低，力量强弱，便如樵夫只盯着磨刀石，反复打磨，却忘了磨刀是为了劈开挡路的柴！柴在何处？路在何方？心之所向，方为根本！只盯着石头，刀磨废了，柴还是柴，路还是路。舍本逐末，何其愚也！”

“舍本逐末，何其愚也！”

“执着于力量，何其愚也！”

这最后一句如同惊雷，在李穗桉灵魂深处轰然炸响！过往所有拼命压榨灵气、冲击瓶颈的焦躁画面瞬间涌现，在那句“何其愚也”的映照下显得扭曲而偏执。他骤然明悟了自己长久以来的迷障！

“噗——”一口灼热的气息不受控制地涌出。体内温顺的灵力瞬间狂暴，如同失控的洪流在经脉中疯狂冲撞！剧痛席卷全身。

然而，在这极致的混乱与痛苦中，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骤然降临！路遥的话语、古树的沉静、樵夫的愚行……豁然贯通！

力量是工具！境界是路标！磨刀是为了劈柴，行路是为了抵达！我的心之所向…是守护？是追寻？还是那终将点燃的长明灯火？

一个模糊却无比坚定的念头在风暴中心凝聚！狂暴的灵力洪流瞬间找到了锚点，疯狂旋转、压缩、凝聚！冲刷四肢百骸，淬炼筋骨，拓宽经脉！无形的枷锁“咔嚓”崩碎！

源自生命深处的升华感淹没了痛苦。身体变得轻盈通透，感官敏锐数倍。体内力量化作一条宽阔沉凝的江河，奔涌不息。引气入体第一重——后期！水到渠成！

就在境界稳固的刹那，一个宏大漠然、仿佛自九天垂落的声音直接在他识海深处响起：

“心念剧变，引灵自塑，破关如纸…还算有悟性。”

是勾陈大帝！这冰冷的评价如同烙印刻下。

识海波动平息。李穗桉睁开眼，路遥依旧站在面前，神色如常，仿佛一切未曾发生。但体内奔涌的雄浑力量和全新的感知，宣告着真实。

他深吸一口气，对着路遥，深深一揖到底，动作凝重。

“路先生，”声音沙哑却无比坚定，“今日点拨，李穗桉铭记于心！多谢！” 这句谢，重逾千钧。

路遥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满意，微微颔首：“悟了就好。路还长，心莫再偏。”

李穗桉直起身，郑重地点头，不再多言，转身大步离开了回春堂。

回到那间十平米、破败潮湿的出租屋。霉味和陈旧气息扑面。东西很少：几件旧衣，几本卷边的书，一个磨光的搪瓷杯，一本记录着最初引气心得、字迹歪扭的笔记本。他沉默而迅速地将其塞进半旧的帆布背包。

拉链合拢。他最后看了一眼这承载了最初困顿与迷茫的狭小空间，斑驳的墙皮，糊着旧报纸的窗户。

背上行囊，他推开那扇布满油污的薄木门，没有丝毫留恋。

巷口，清冷的月光洒落。他驻足，抬头望向天上那轮孤悬的明月，又低头看了看脚下破败的巷子和身后那扇关闭的门。过往的挣扎与卑微，仿佛都随着那扇门的关闭，被彻底封存。

一句低语，自然而然地滑出唇间，轻若叹息，重如誓言，是对过去的告别，也是对未来的确认：

“天上唯一月，山中唯一人。”

月光无言，照亮前路。他不再回头，大步走向巡夜司的居所。新的战场，已然在前方铺开。

更新时间：2025-07-06 22:44:28